在康樂樓最不缺乏的便是同齡玩伴,
60年代的香港,根本沒有什麼家庭計劃觀念, 無論家境如何清貧, 居所如何簡陋狹窄, 大人們也總是抱持著天生天養的樂觀態度, 一個接一個的生兒育女, 三年抱兩平常不過. 那時可以說是香港的Baby boom年代了. 所以我們要呼朋引伴去玩耍, 簡直是一呼百應. 除了一個叫阿秋的小男孩之外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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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秋總是站在一傍, 孤獨地遙望我們嘻笑玩樂. |
阿秋就住在我家隔壁的44
號房間,
雖然住的這麼接近,
但他卻是康樂樓3
樓二十多個同齡小朋友中,
我感到最神秘,
最不熟悉的一個.
因為他從不參與我們的活動.
原因不是因為他患有自閉症什麼的身心問題,
而是受到很嚴厲的家庭管教,
以致他不能如其他同齡小孩一般,
盡情奔跑,
戲水爬樹.
只可獨個兒倚窗眺望我們一群頑童,
嘻笑玩樂.
多少次當我們在走廊呼嘯而過,
走經他的家門,
我看到的是他站在門口傍,
以靦腆但又帶著渴望和羨慕的眼神,
看著我們.
而年少的我們,
當然也不懂得去深究或理解阿秋的內心世界,
只覺他是一個沉默,
害羞,
溫馴而又很整潔的男孩,
跟我們滿身汗穢的一群野孩子,
格格不入.
所以我們無論有什麼活動玩意,
也從來沒有預他的份兒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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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小看這班客家籍女工, 她們都是克苦耐勞的, |
一年秋天,
我們發現一個新玩意,
就是到元朗大旗嶺一帶的水田掘馬蹄.
秋天是馬蹄收成季節,
而馬蹄是長在泥土下的,
因為已是旱季,
水田早已乾涸,
泥土也就變得堅硬,
要收割就得很費力氣去翻開泥土,
再從一塊塊土塊中把馬蹄剝下來.
所以田主每年都會臨時聘請一大批客家籍的女工,
幫忙下田收割.
別小看了這班女性,
她們都是身強力壯,
克苦耐勞的,
且看她們頭載黑紗闊邊帽,,
一身黑綢布衫,
散佈在廣闊的田野上,
邊掘邊挖,
很快便把整塊馬蹄田翻開,
然後便開始從土塊中剝取馬蹄,
放入大竹簍內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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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土塊中剝取馬蹄, 放入大竹簍內. |
當她們完成一塊田的收成,
移師到另一塊田工作時,
便是我們出動偷襲的時機.
因為這塊田雖已經收割,
但總有漏網之魚,
不少土塊中,
仍有馬蹄未有被收取,
我們便是來檢這些便宜的了.
好運的話,
檢來一塊完全未經收剝的土塊, 從中
還可以取出十粒八粒馬蹄來呢.
對我們來說,
我們只是人棄我取,
善用這些剩餘價值,
今天的流行用語是環保,
不浪費.
但田主卻視我們為小賊,
來偷馬蹄.
所以一天中總有一兩次,
有男管工會突然咆哮著跑過來驅趕.
我們唯有急急地拿起已挖掘到的收穫,
暫時跑開避避風頭.
過一會兒再潛入另一塊田裡,
重操故業.
回想起來,
忽然覺得那時我們這群頑童有點像今天在discovery
channel
看到的,
在草原上爭吃動物屍體的禿鷹,
只能在獅子群到達之前或在牠們吃飽之後,
才能盡快偷吃一兩口殘餘的骨頭肉碎.
還要冒著被管工逮到而受打罵處分的風險呢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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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掘馬蹄只是為享受 "收穫" 這個過程 |
其實挖掘到的馬蹄對我們的價值不大,
人們不會大量吃馬蹄,
帶回家也吃不了多少,
但我們仍樂此不疲,
連續三數天頂著爭秋奪暑天氣下的烈日去偷掘,
也只是為享受 "收穫" 這個過程,
和帶著收穫回家分給左鄰右舍及向同齡玩伴眩耀的快感吧.
想不到卻引起阿秋這個沉靜的男孩莫大的興趣,
打破了彼此的隔閡,
更想不到也因此為他帶來一場羞辱,
至今回想起,
仍然有點內疚不矣.
下次再說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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